尴尬的温情
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,女人在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里整理房间,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,突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女人的喊声:“灭鼠灵放哪儿了?”便噌地起身去墙边的碗橱里找出一包粉红色的颗粒状药物,连同一个装着清水的白色口杯走进卧室。
女人正站在衣柜与墙壁的夹角处,一只手臂向上举起,手掌里握着一只灰褐色的小老鼠,那只老鼠尖尖的嘴巴已经在咬啮着女人的手,地上已有半摊血迹,男人急忙说:“我来!我来!”他接过小老鼠,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打开后盖取下电池,把鼠标放进手机后盖里,又把后盖合上,男人冲着还在流血的胳膊呆立的女人说:“快找创可帖!”待男人处理好“鼠患”之后回到客厅时,一眼看见地板上有一滴鲜红的血,刺得他眼睛生疼,他转身到卫生间里拿抹布,蹲在地上仔细擦了很久,直到那片地板砖看起来光洁如新。
男人和女人是同事,都属大龄青年,平时关系不错,但也只是限于工作上的一些接触,这天,女人准备请几个朋友吃饭,其中有个重要的客户,她一大早就去超市采购,打算好好露一手,到了下午两点,一切准备就绪,只等宾客上门了,女人看看表,时间还早,就想利用这段空隙把家里的卫生彻底搞一遍,女人是个要求完美的人,于是发现了这只让她汗毛倒竖的老鼠,男人也是女人邀请的客人之一,他提前到来,不想碰到这样的情景。
男人重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,拿起那杯已被打翻的水,水已不多,杯子内侧有一层淡淡的红色,他仰起脖子,一口喝掉剩下的水,然后伸出舌头仔细舔着杯壁,舌头在杯壁上反复摩擦,这时他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,接着是女人换拖鞋的声音,男人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,杯中的水洒出来一些,浸湿了他的手。
男人和女人面对面站着,一时都没话,男人想不出说什么才好,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咒骂那只缺德的老鼠,骂它不该在这样一个不合适宜的时候出现,女人则不停地说着“让你受惊了”、“谢谢你帮忙”之类的客套话,两个人越说话越少,不说又觉得难堪,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走了,反正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,不如去外面散会儿步,等入席的时间到了再过来,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,他的眼前猛地一亮——他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盘削好皮的水果,有苹果,有鸭梨,还有美国的红提,这一发现让男人很兴奋,他说:“我正渴呢。”说完就拿起一只苹果啃了一口,女人一边拿眼光瞟着他,一边说:“你看你,吃东西的样子满都是孩子气。”说完自己也拿了一只红提,慢慢地吃,吃完水果后,男人主动提出帮助女人做饭,他的理由很简单:“我正好没事干,帮你打个下手总可以吧。”
厨房里,男人择菜洗菜,女人系上围裙炒菜,为了打破沉闷,男人给女人讲他一天前看过的笑话:
长颈鹿说:"小兔子,真希望你能知道有一个长脖子是多么的好,无论什么好吃的东西,我吃的时候都会慢慢的通过我的长脖子,那美味可以长时间的享受。"小白兔毫无表情的看着他:"你吐过吗?"
女人“扑哧”一声笑了,说:“你这个冷血动物。”停了一下,又说:“其实你是热的。”说完最后这句,女人的脸不由红了,好在男人一直对着洗好的菜下刀,并没有看到。
女人做了四道菜:“蜜汁排骨”、“糖醋鱼”、“辣子鸡丁”,还有一碗“青菜蛋花汤”,男人负责摆盘子拿筷子,两个人刚刚忙碌完,门铃响了起来。
女人换了衣服出去开门迎客,男人识趣地躲进卫生间里点了一根烟,抽完烟,男人又去阳台上透气,女人住六楼,从这里可以看到很远,男人的目光越过楼下那些低矮的建筑一直向南望去,那里有一座青翠的山,山上有几座红房子,夕阳下,显得异常美丽,男人想起自己大学刚毕业的那段艰难时光,那时他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,一个人颠沛流离,受尽委屈,后来,他遇到一位好心的房东,房东夫妻原本住在山上的别墅里,后来年纪大了,就搬下来在市区里买了一套房子,那栋别墅一直空着,房东见他可怜,就以很低的价格把房子租给他,男人在山上住了两年,那里环境优美、空气清新,正是他写作和学习的好地方,这两年里,男人自学了电脑并考上了研究生,男人从山上搬下来后便和房东一家失去了联系,想到这里,男人的眼睛忽然模糊起来,他想,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去拜访一下昔日的恩人。
男人回到客厅里,女人正在给客人们敬酒,那个重要的客户似乎对女人很有好感,男人想,这顿饭一定是女人刻意安排的,只有像这个女人一样有心计的人才会做出这么好吃的菜,不过话又说回来,如果没心没肺,她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?
酒宴开始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,重要的客户说他不爱吃辣,而女人偏偏炒了一道“辣子鸡丁”,场面一时陷得很僵,最后还是男人反应快,他把“辣子鸡丁”端到自己身边,笑着说:“这道菜是我点的,我爱吃。”然后他又把“糖醋鱼”放到客户面前:“您试试这个。”客户满意地点点头。
酒宴进行到一半时,男人悄悄站起身去了卫生间,他走出来的时候顺便拿走了自己的包和穿在椅子背上的外套,走到门口时,他对女人说:“有点急事需要先走一步。”女人站起来问他:“要紧吗?要不要我帮忙?”男人摇摇头:“已经处理完了,你不用操心。”然后又对其他人说:“各位慢用,我先告辞了。”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。
男人走在街上,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只灰褐色的小老鼠和地板上的那摊血迹,他想那个女人一定恨死那只老鼠了,可是为什么?是因为那只老鼠破坏了她的完美计划吗?还是因为它破坏了她和他的关系?男人不得而知。